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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玫瑰角》博尔赫斯访谈录

品读博尔赫斯之一《永生》:一切新奇事物只是忘却

品读博尔赫斯之二《阿莱夫》:我感到无限崇敬、无限悲哀

品读博尔赫斯之三《小径分岔的花园》:他不知道我的无限悔恨和厌倦

品读博尔赫斯之四《南方》:逝去的岁月,忧郁孤寂

品读博尔赫斯之五《玫瑰角的汉子》:活人总有一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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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多年前,我第一次阅读博尔赫斯的小说感觉也是读不懂,我干脆放下,开始慢慢了解他这个人,阅读他的其他作品,体会他的所思所想。再一次阅读博尔赫斯的小说时,我才悟到,他的小说是把整个人类文明作为他的写作素材,用意大利作家、《玫瑰的名字》作者埃科的话说就是,博尔赫斯和乔伊斯都是“将语言及普世文化当作他们游戏场”的伟大作家。博尔赫斯决不是那种满足于讲故事的作家,他的小说表达的其实是人类的某些永恒的疑问。

我读过的关于博尔赫斯小说最差的评论来自残雪。除了吓人的大词、对小说的复述,简直空空无物。在许多次访谈中,残雪对国内几乎所有的作家表示出不屑,说他们写得很差(我部分同意残雪的观点),我想这么一位作家一定写得很好,但看了她的关于博尔赫斯的评论,我打消了这个念头。我看她的《解读博尔赫斯》评论道:“真的太差,如果她能这样解读博尔赫斯,可想而知,她的小说会怎么样。读这样的解读,我简直气得发抖。”

我读过的关于博尔赫斯最好的评论来自国内不怎么有名有作家戴冰,他的《穿过博尔赫斯的阴影》满满透露出他对博尔赫斯的真爱,在这本评论里穿插了一些他模仿博尔赫斯的几篇小说,除了功力不能和博尔赫斯相比之外,颇得博尔赫斯真传。

作为一枚博尔赫斯二十多年的铁粉,我对博尔赫斯的解读,其实就是写给博尔赫斯的一封情书,但我并不希望他看到(他当然也不会看到),不然,我会羞愧而死,不说也罢。

博尔赫斯的《环形废墟》颇有点“庄周梦蝶”的味道,“昔者庄周梦为胡蝶,栩栩然胡蝶也,自喻适志与!不知周也。俄然觉,则蘧蘧然周也。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,胡蝶之梦为周与?”只不过在博尔赫斯的小说里的梦更为复杂。博尔赫斯在前面的题记里引用了英国作家、《艾丽丝漫游奇境记》作者《镜中世界》里的一句话:“假如他不再梦到你……”。

一个来自南方(博尔赫斯似乎对南方情有独钟,他曾专门写过一篇小说《南方》)的人来到一个《环形废墟》,他来此地的目的很简单:“引导他到这里来的目的虽然异乎寻常,但并非不能实现。他要梦见一个人:要毫发不爽地梦见那人,使之成为现实。”最终,他发现自己不过也是别的人的一个梦。

“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,谁也没有看到他上岸,谁也没有看到那条竹扎的小划子沉入神圣的沼泽。但是几天后,谁都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人来自南方,他的家乡是河上游无数村落中的一个,坐落在山那边的蛮荒里,那里的古波斯语还未受到希腊语的影响,麻风病也不常见。可以肯定的是,这个灰不溜秋的人吻了淤泥,爬上陡岸,顾不得避开那些把他划得遍体鳞伤的、边缘锋利的茅草,头昏眼花、浑身血污地爬到中央有个石虎或者石马的环形场所。”

《环形废墟》的开篇这样写道,博尔赫斯的许多小说就是这样,他的小说仿佛是另外一篇别人写就的小说,他从中斩断,这样的开篇有一种说不清的韵味。

一个人的梦见另外一个人并不难,但把这个人变成现实却不可能,但博尔赫斯在他的小说里却有本事把这种不可能变成可能(博尔赫斯的小说里充满了这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)。

这个来自南方的人想在梦中塑造一个人,颇有点我国挑选宇航员的味道:“他给他们讲授解剖学、宇宙结构学、魔法。一张张的脸专心致志地听课,努力作出得体的回答,似乎都知道考试的重要性,考试及格就能让他们摆脱虚有其表的状况,跻身真实的世界。”

他梦中的人逐渐成形,并且可以领会、贯彻他的一些意志(他命令少年把一面旗子插到远处山顶上。第二天,旗子果然在山顶飘扬起来)。

正在他为自己梦即将成为现实而欣喜之际,发生了一件事让他深感忧虑:“两个划船的人半夜里叫醒了他:他看不清他们的脸,但听到他们说,北方一个庙宇里有个会魔法的人,踩在火上不会被火烧伤。”如果有一天,他的少年发现火对自己毫无损伤,少年岂不知道他不过只是别人的一个幻影吗?这个来自南方的人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真的发生过,但事实证明他大可不必担心。

环形废墟发生了一次大火,“火焰没有吞噬他的皮肉,而是不烫不灼地抚慰他,淹没了他。他宽慰地、惭愧地、害怕地知道他自己也是一个幻影,另一个人梦中的幻影。”

博尔赫斯的这篇小说想表达什么?我想,他想表达的还是一种疑惑,人是有个人的意志的吗?人如果是有个人意志的,那么他所取得的成就、所获得的幸福就没什么值得自豪的。他所遭遇的不幸、痛苦也没什么可报怨的。如果一个有没有个人意志,那么,还有什么可说的,除了承受难道还会有别的选择吗?或者一个人既有个人意志又没有个人意志,就像我们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,从来不会想这个问题,我们可以凭自己的努力去做一些事,去完成一些事,做与不做有很大的的区别,但我们从来没有在烈焰中走过,不知自己是不是别人的一个幻影。

但我知道,这样的解读,其实很庸俗。博尔赫斯其实就是想写一篇好小说,没有目的,没有意义,其中的滋味读者慢慢去体会。

瘦竹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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